“你俩真是天生的一对!大姐,您好福气啊!”
香姑听了,心里甜滋滋的,不无自豪地说:“我俩是姑舅老表,自小一块长大,青梅竹马,两小 无猜,他对我好得不得了!”
“那你们是自由恋爱哟?”
“也不完全是。”香姑说,“我伯伯出了家,是个和尚,不问凡尘俗世,我妈妈过世前,拉着我 和春哥的手,眼泪巴洒地对我姑妈说:‘这两个孩子很投缘,香姑就托付给您了!’就这样,我俩算 是定了个亲。”
藿香听了又羡慕,又嫉妒,但她不肯轻易甘心认输,于是便说:“田大哥是重情义的人,那天救了 我且不说,见我脚崴了,就给我推拿按摩,见我行走不便,还抱起人家——”
“那只能说明他心好!”香姑打断她的话,说,“他的心里是容不得别人的!”
藿香笑了笑,说:“大姐就那么自信?我看不见得吔!”
“不见得?要晓得,我俩的婚配是拼死争得的!”
“喔哦,怎么个拼死争得?”
“我春哥并不是族长崇业公的亲生儿子。田族有条规矩,族长五十岁以后如果没有子嗣,就得从 家门宗中挑选一个侄作继子,担任长公子。崇业公很讲究感情投资,首先在双璧大院西侧,为我春哥 终于得到彻底解决修了一座新宅院,接着要给他说房媳妇。冲突就发生在媳妇的人选上。”
族长崇业公有个闪侄女,年方十八,正待字闺中。崇业公想,有个舅侄女盯着,还怕他不听话? 于是就找来我姑父母商量。我姑妈说:“孩子过继给您了,照理我就不该多嘴。只是春伢早已订了 亲,毁约另娶,恐怕不吉利吧!”
“哪家闺女,怎么没听说过呀?”
于是,我舅妈就将我姆妈临终前的嘱托,重叙了一遍。
崇业公记起来了,说:“那只是几句嘱托,没有三媒六证,是不能作数的。我还听说,智清大师 曾经说过,‘好一对金童玉女,可惜有始无终!’这样的亲怎么能订得呢?”
智清大师是风楼寺的住持,也就是我的伯伯,宝春的舅舅。那一年,我姑妈一手拉着儿子,一手 拉着内侄女到凤楼寺礼佛,是听我伯伯智清长老说过:“善哉善哉,好一对金童玉女,可惜有始无终 。”当时没怎么作真,如今听族长大伯提醒,也觉得是个问题,于是就说:“香姑怎么办?两个孩子有那么要好。”
“那就先给香姑寻个好婆家,体体面面地嫁了。”曲氏说:“嫁妆么,我家操办。”
事情就这样定了。崇业公说:“此事不要声张,免得两个孩子知道早了,恒生之节。但是雪地里 怎么能埋得住黑牛呢?不久,还是叫他俩知道了。先是我又哭又闹,后来干脆绝食以死抗争;田宝春 则躲到白云观师叔那里,扬言要出家。崇业公没辙了,只好收回成命,成全我俩,并给我俩办了喜事 。
藿香听了,的确知了“难”,但她并不打算“而退”,只是笑了笑,没有吱声。
离开田家,雷班父女一直没有吱声,直到进了姑娘的卧间,雷班主不担忧地说:“我看那少奶奶 挺精灵的,你那个想法行得通吗?”
“当然,关键是田公子。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的话,他是一个情种,接触多了,会有结果的。”
“唉,真是难为你了!”雷班主长叹一声,说: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,哪个伯伯会忍心出此下策 !”
姑娘心早已练得比花岗石还硬,她说:“返回老家是我们家族几代人的梦想。为了圆这个梦,多 少人命都不要了,我这百十斤又算得了什么哩!”
这些话有一句没一句叫大师兄龙万里听到了,他是来找藿香表妹的。那天,师父舅伯低声下气地 硬要把师妹带给那个姓田的;今天又去田家湾,一呆就是大半天,他不能不焦急。所以听说师妹回 来,他一卸妆就跑了去,哪知师父舅伯也在里面。他心里很矛盾,离开吧,实在放心不下,偷听吧, 又觉得不光彩,万一被发觉了叫人多难堪。最后还是牵心占了上风,裹身帐篷角听了下去,但声音 小,隐隐约约不大清楚,呆了一阵,还是殃殃离开,直到师父舅伯出来走了,他才钻了进去。一见面 ,他就质问道:“为什么老躲着我啊。”
“没有哇,这阵子只是忙了点嘛。” “忙了点?你哄人!”龙万里再也忍不住了,气冲冲说“你说,究竟要圆什么梦?”
“怎么,你偷听了墙根?”藿香耷拉下脸,生气说,“我要去告诉伯伯!”
龙万里才急了,连忙拦住说:“我不是有意的,只是放心不下,走到门口无意听到一句半句,跟 他老说什么!”
藿香想了想,他说的也是,于是叹了口气,说:“唉,急什么?到时候还怕不给你说。”
停了停,他又叮咛道:“我可警告你,嘴巴管严一点,不然,那就可能前功尽弃!”
龙万里越听越糊涂,但他晓得师妹的脾气,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。所以只得点了点头,没 再吱声。
晚上收工回家,听说雷班主只字未提“赖娶”之事,而且还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,田宝春很是过意 不去,自言自语道:“唉,我那个心眼是不是太小了!”
“心眼小点好!”香姑从厨房出来,应声说道,“今后,不准再见她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她那双眼睛像对勾子!我担心会把你的魂给勾走!”
“有我香妹拽着,她勾得动吗?”
说罢,两人都“咯咯”笑了起来。
但是,上床没多久,他的脑海里尽是藿香的音容笑貌,再也轻松不起来。老是担心睡着了再做个 梦,泄露出心跡,叫香姑晓得了,那就会尴尬了,于是用心驱赶那些意念,可就是驱赶不了。真是驱 不散,理还乱,搞得他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安稳,天一亮,他就再也呆不住了,提出要上马戏班还礼。
“我也要去!”香姑说。
“你去搞什么?”
“我要看住你!”
“别瞎闹了!常言道:‘礼尚往来’我不过是去进点礼性罢了。”
“跟你闹着玩点的。人家去看马戏,散散心,应该可以吧!”
于是,他俩提了些礼品,无非是些珠宝玉器,绫罗绸缎。用气早点抱上香姑,骑上大马就走了。
雷班主父女非常殷勤简直把他俩当上宾对待,上午,给他俩加演拿手节目;中午,打牙祭,设盛 宴招待。
酒席上,藿香把香姑当亲姐妹对待,又是敬酒,又是夹菜,又是献茶,又是端碗,既彬彬有礼, 又落落大方;田宝春两口深受感动,答应给戏班换一套行头,教藿香绣花。这样一来,雷藿香初步目 的——自由进出田家双璧大院,终于达到了。
但是怎样才能搞到《方圆第一村》御笔金匾的藏匿秘密呢?她想,那就得拿下田宝春。可是她太 性急了,应了那句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”的老话,那天书房内只有她跟田公子学画,忽然一股游丝飘 来,不知怎的钻进了田宝春的眼睛里,雷藿香忙用舌头舔出,顺势坐到田宝春的大腿上……
田宝春的心一阵“咚咚”乱跳,这些时日的相思、炊劳……一齐涌上心头,就势把她紧紧抱住,那 种滑腻、那种柔嫩、那种温馨之流顿时涌上大脑,流遍全身,他情不自禁地伸进她的酥胸,轻轻地抚 住那髙挺的乳头……
“喜欢人家吗?收了我做个二房,好吗?” 藿香娇声问。
“她的话,怕不好说,过些时候再说吧!”
“那你答应,跟人家好下去!”
“那当然,那当然。谁艸你这样迷人的哩!”
正当柔情高潮时,房门“吱溜”一声开了,竟然是香姑进门来了,雷藿香连忙跳了下来,头一埋 ,就一溜烟逃了出来。
回到营地,雷藿香一头钻进帐篷宿舍,几乎要哭出声来。大师兄龙万里远远望见,跟了过来,但 还是迟了一步,听见声音,好像师父舅伯已抢了先。他“呃”的一声,只好收住脚步。
他不明白,这几天师妹老往田家湾跑,今天又是大半天。有钱人坏心眼多,看她那神情沮丧的样 子,难道……想到这里,他不禁一惊,暗暗发狠说:“不行,我一定要弄个明白!”
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对不对了,一头钻进隔壁卧间,偷听了起来。听得师妹抽抽泣泣,好一阵才悔 恨说:“都怪我,太大意了,门都未插……”
“难为你了。还是另想他法吧!”
“不,我有办法?”
“什么办法。”
“干脆,找老头子!”
雷班主摇了摇头,说:“那家伙高高在上,攀扯得上吧?”
“我有把握,不妨试试。”
师父舅伯到底要搞什么?听了半天,有一句没一句还是不大明白,联想起来那天的“赖娶”以后。 一次有一次跑田家湾的情景……他再也忍耐不住了,决定待人定之时,约师妹出来好好谈谈。
那晚天色很暗,三水街上来了一股溃兵,他们见东西就抢,见大姑娘、小媳妇就动手动脚,好在 他们来去匆忙,马戏班又不在当道倒没有收到惊扰,只是清理人数时,发现大徒弟龙万里和闺女藿香 不见了。雷班主急得团团转,只得吩咐众徒弟点上灯笼火把分头寻找。
众人刚出棚,忽然传来“轰隆隆,轰隆隆”两声巨响,震得帐篷抖抖作筛,照得北面天空一片红 亮,雷班主连忙悄声吩咐说:“快,快点熄灭灯笼、火把,不要弄出半点声响!”
“师父大伯,还去找不找?”二师兄问。
“当然要去找,悄悄地,摸着黑找!”雷班主说,“你们领着他们上各村街巷,其余跟我上岗坡 ,哪怕找遍三水地面也要把她找回来!”
得亏那样兴师动众地寻找,马戏班大部分成员才得以躲过那场劫难。
原来那群股溃兵不是别人,正是汤麻子汤帮带的人马。那汤麻子有了吴佩服吴大人这座靠山,全 不把顶头上司林管家放在眼内,林管家看他不顺眼。那天开跋前夕,他竟然私自结伙跑去看马戏,胡 乱开枪,惊扰地方,暴露了行趾,林管家关了他的禁闭。哪知,他不思悔改,一到前线,就暗自跟敌 方通款,里应外合,乘机除掉了林管家,拉上队伍,溃败下来,带领部下返回田家湾找田宝春要报那 三镖之仇。
他们来到田家湾东门,只见寨门紧闭,吊桥高拽,汤帮带怎么也叫不开门。他问刘矮子:“咋个 办好?”
“有门大炮就好!”王豁子说。 “净说废话,哪里能弄来那个玩意?”刘矮子说:“快埋炸药,先炸平壕沟,再炸开寨墙,我就 不信——”
没等他说完,忽然“轰隆隆,轰隆隆”两声巨响,寨墙上大铜炮开火了,左右两面,顿时火红一 遍。汤麻子他们一个个的吓得目瞪口呆,腿肚子打颤。
这时,寨墙上喊话了:“下面的兵爷听着,刚才只是警告,如不赶快撤退,那就要朝人打了!”
兵爷们听了,吵吵嚷嚷道: “我的妈呀,那不把人烧成焦蛋!”
“不烧成焦蛋,也会打成筛子!”
“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,再吾在这里就太冤了!”
……
不知谁嚷了声:“快逃,快逃命,愣住搞什么?”
汤帮带也心虚了,调转码头就要开溜。
矮子急了,连忙踮起脚来,一把抓住汤帮带手里的辔头说:“不能就这样乱糟糟的逃回来,不然 ,怎么拢得住人心,怎么向吴大人交代?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“请俯身下来!”
他俩叽叽咕咕了一阵,汤帮带连声称好。连忙举起盒子炮,“啪”的开了一声,嚷道:“弟兄们请 肃静!现在我命令,到三水集上,搞点零花钱!”
大伙听了,精神振奋,高兴得“哦伙伙,哦伙伙”直嚷。 刘矮子又开了一枪,命令道:“弟兄们,要守纪律!现在听我指挥!”
他把人马分成三股,一股由王豁子带领,负责集镇周围的警戒;一股由他自己带领,进集找商会 筹饷;还有一股跟着汤帮带上马戏班,找那位跑马姑娘。
汤麻子就着水边洗了一把脸,弹了弹身上的尘土,整了一下衣服,带着一群人,喜滋滋地来到马 戏班营地。见棚门紧闭,里面漆黑一片,便命令部下边掀打边叫喊道:“里面有人吗?快开棚门,我 们的汤长官娶太太来了!”
可是久久没有反应。 “掀,砸,把帐篷掀倒砸垮!”
忽然,“嗖嗖嗖”,无数石头弹子砸来,打得兵爷鼻青脸肿,“咳哟,咳哟”蒙头直叫。汤帮带鼻 梁骨上也中了一弹,痛的他毛焦火辣的,举起盒子炮,“啪”的就是一枪,其他人仿佛这次放空,“噼 噼啪啪”开起火来。接着手雷、手榴弹也用上了,把帐篷打垮,放了一把火,照亮了大半个跑马场, 只见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,哪有那个跑马姑娘的影子,汤麻子只好带领那伙兵痞幸然而退。
其时,大师兄龙万里与藿香师妹正在二岗下一个洞坎里谈心。
龙万里一连提出:“这几天一个劲往田家湾跑,到底要搞什么?今天回来那么伤心又是为什么? ”